17 「最可惜一片江山」

「最可惜一片江山」

去年（零八年）春節，某私人商業機構，捐了八萬元給支聯會，囑我寫字兩幅：一是孟子的「窮則獨善其身，達則兼善天下」；一是林則徐的「有容乃大，無欲則剛」。當時，我曾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談及。今年（零九年），這機構又捐十萬元，囑我只寫一幅：「燕子來時，更能消幾番風雨；夕陽無語，最可惜一片江山」。

這是梁啟超的集詞句聯，上下聯的頭四個字，我不知出處，上聯下句出自辛棄疾的《摸魚兒》，下聯下句出自姜白石的《八歸》。因篇幅所限，不引錄這兩首詞了。我已三次寫過這集句聯，但都刪去上下聯的頭四個字，因為認為，這樣更能表達出強烈的感情。

第一次是在一九九零年，香港民主同盟成立後不久，舉行聖誕聚餐舞會，我寫了義賣籌款。這幅字叫價到最後，是五千元，有兩人競爭，其中之一是黃毓民兄，他卻放棄了，不再競投。事後，他囑我再寫一幅，也捐了五千元。再後，盧子健兄又囑我寫一幅，捐了更大得多的款項。我曾到他們家裡去，黃已裱好，掛在廳裡；在盧家卻不見，也許掛在書房。

梁啟超在《苦痛中的小玩意》一文中，說：「半年以來，耳所觸的只有病人的呻吟，目所接的只有兒女的涕淚。喪事初了，愛子遠行，中間還夾著群盜相噬，變亂如麻，風雪蔽天，生人道盡，塊然獨立，幾不知人間何世！」一九二三年上半年，梁陪伴病妻，以讀詞自遣。他把詞中的好句子，集成二三百副對聯，不過後來收錄在《飲冰室詩話》的，則只有五十副左右。一邊陪伴病妻，一邊讀詞並集詞句為對聯，他稱之為「在苦痛中的小玩意」。

在這些集句對聯中，梁自以為最愜意的，是特意集來送給得意門生徐志摩的一副：「臨流可奈清，第四橋邊，呼棹過環碧；此意平生飛動，海棠影下，吹笛到天明。」依次序，所集的詞句，出於吳夢窗的《高陽台》、姜白石的《點絳唇》、陳西麓的《秋霽》、辛棄疾的《清平樂》、洪平齋的《眼兒媚》、陳簡齋的《臨江仙》。他還說：「此聯極能表出志摩的性格，還帶著記他的故事。他曾陪泰戈爾遊西湖，別有會心。又曾在海棠花下，做詩做個通宵。」

二○○九年二月十九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十八）欄杆拍遍（2010年2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