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 舒曼的手指

舒曼的手指

這位一個世紀前的音樂家，所指的手指不是自己的，卻長在別人身上而借給他。

他十九歲的時候，他的老師的女兒克萊拉，只有十二歲，深深地愛上了他。他才華橫溢，性格時而狂放時而抑鬱，覺得這小女孩還年幼，並不怎樣領受她的感情。克萊拉恐怕他先愛上了別人，苦苦地央求，說：「請你等待我長大吧！」

舒曼本來是學鋼琴的，後來因為太勤力練習，傷了手指，已無法實現成為一個鋼琴家的理想，便轉為學習作曲。克萊拉安慰他，鼓勵他說：「你不要灰心失望，我把我的手指借給你！」

他們的戀愛，受到克萊拉的父親反對，但他們並沒有因此分手。老父一怒之下，把舒曼告到法院去。但法院的法官判決：「愛情無罪」，駁回了控告。

他們終於結婚了，一共生下八個孩子。在沉重的生活壓力下，再加上創作太耗費精神，舒曼不到三十歲，便患上了精神病，曾幾次住進精神病院。

他的病情愈來愈嚴重，很年輕便結束了光輝的短暫的生命。克萊拉悲不欲生，把自己完全關閉起來，不與任何人往來接觸。舒曼的學生布拉姆，勸告她，說：「你不是說過，要把手指借給他的嗎？現在，他正最需要你的手指呀！」

克萊拉想起了自己作過的承諾，從那時候起，埋葬了悲痛，把餘下的一生的歲月，都放在到處巡迴演奏舒曼的作品上。舒曼的作品一直流傳至今，並廣為人知而獲盛名，她功不可沒。

我是讀了李怡兄的悼亡文章，深深感動，想起上述故事。我認識他們夫婦，近年來，每兩個月一次《九十年代》雜誌的股東聚會，大家都見面。只在最近兩次，第一次李怡兄說太太病了，不能來；第二次他遲到，說因要去醫院探望太太。真想不到，她竟這麼快便走了。

要不是悼亡文章談及，「齊辛」是他們合用的筆名，太太在寫作上曾給他很大的幫助，我想不到她也是政論高手。我與他們年紀接近，大抵都經近似的歷史折騰和心路歷程，深知風雨同路的可貴。我以為：太太是李怡兄的腦子的一部分，她曾把腦子借了給他，他該在餘生去償還，這樣地去埋葬悲痛。

二○○九年二月四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十八）欄杆拍遍（2010年2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