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 《雨霖鈴》與《八聲甘州》

《雨霖鈴》與《八聲甘州》

前文談了柳永，本文再來推介他的兩首詞。他的作品，有人以「俗」評之。我以為：這「俗」是「通俗」而非「庸俗」。倘若庸俗，當不能流傳而有地位；正因為通俗，所以「有井水處能歌柳永」。他少用典，以口語如「爭」、「恁」等入詞，曲折委婉而平流暢，有一氣呵成之勢。看看這兩首詞，是否這樣？

《雨霖鈴》：寒蟬淒切，對長亭晚，驟雨初歇。都門帳飲無緒，方留戀處，蘭舟催發。執手相看淚眼，竟無語凝噎。念去去千里煙波，暮靄沉沉楚天闊。　　多情自古傷離別，更那堪、冷落清秋節。今宵酒醒何處？楊柳岸，曉風殘月。此去經年，應是良辰好景虛設。便縱有千種風情，更與何人說！

註釋。寒蟬：秋天的蟬。長亭：古代交通大道上，讓行人休息之處，離別多在此分手。都門帳飲：在國都城門外，設帳和酒席餞行。無緒：沒有情緒。蘭舟：本意是以木蘭樹造成的船，但可泛指華麗的船。暮靄：黃昏的煙霧。楚天：南方的天空。

「楊柳岸，曉風殘月」，是傳誦名句。不是實景，而是作者的想像，明朝已到了異地，又是淒清的景色。「去去」這兩個疊字，用得很好，形容不斷遠去，與戀人離別得更遠了。

《八聲甘州》：對瀟瀟暮雨灑江天，一番洗清秋。漸霜風淒緊，關河冷落，殘照當樓。是處紅衰翠減，苒苒物華休。唯有長江水，無語東流。　　不忍登高臨遠，望故鄉渺邈，歸思難收。嘆年來蹤，何事苦淹留。想佳人，妝樓顒望，誤幾回，天際識歸舟。爭知我、倚欄干處，正恁凝愁！

註釋：關河：城門和河流，指眼中景物。殘照當樓：夕陽照著樓房。是處：到處都是。紅衰翠減：花和草都枯萎了。苒苒：漸漸。物華休：美景都沒有了。渺邈：渺，模糊；邈，音秒，遙遠。淹留：飄泊逗留。顒望：顒音容，舉頭而不轉地仰望。爭：怎。恁：這樣。

遙想戀人正想念自己，多次以為我回來了；她知不知道，我也同樣地愁苦地思念她呢？構思極佳。「誤幾回，天際識歸舟」，妙句！

二○○八年五月二十八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十七）一寸春心（2009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