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寫了十年《三言堂》
在此之前,我也偶然應邀為報章雜誌撰稿,但卻從未寫過經常見報的專欄。直至目前,《三言堂》仍是我唯一的繼續去寫的。
我在《三言堂》的第一篇《捨命陪君子》,於一九九七年五月一日見報,距今已整整十年了。這十年來,除了二零零零年七月二十日至九月十日,我因參選立法會議員,根據法例須與傳媒絕緣而暫時擱筆外,沒有一次脫稿。粗略計算一下,三天一篇,一個月十篇,一年一百二十篇,十年一千二百篇,扣除了暫停的五十多天外,也寫了一千一百多篇了。這是一個不小的數目,我也有點奇怪,為甚麼竟能這樣源源不絕地寫,尤其是在二零零四年八月前,還任立法會議員那麼繁忙的時候。我到底是有寫作的興趣的。
張健波兄,曾多次向我建議:把三天一篇,改為每天一篇或隔日一篇。我都婉拒了,因恐怕影響了質素和承擔過重,主要是前者。所以,雖卸任立法會議員近三年,工作沒有那麼繁忙了,仍覺得三天一篇是最適當的。
這十年以來 只一篇拒登
我是怎樣接寫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的呢?在該專欄的開場白《捨命陪君子》,我作了簡略的說明。
一九九七年復活節假期,李柱銘、鄭家富和我,到北美訪問,為民主黨籌款。在第一站溫哥華,阿濃兄告訴我:《明報》副刊改版,刪去好幾個專欄,有人猜測是在回歸前要「轉」。返港後,張健波、馮成章、劉進圖、馬家輝諸兄,約我接寫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;在溫哥華的胡菊人兄也隔洋來函,促我上馬。
有朋友說:《明報》約我寫稿,是用來頂住「轉」的批評的。也有朋友說:即使果真如此,佔一個地盤,突破自律,也是好的。
我在那篇開場白,這樣寫:「反覆思量了多日,我終於決定不辭更辛勞一點︱︱捨命陪君子!胡兄和那些朋友,都是君子;當然,我更希望張、馮、劉、馬諸兄,也是君子。」
這十年來,我的文字只有一篇《惡霸與土豪》,原定於一九九八年十月三十一日見報,卻被拒刊登。這篇文字,是批評《明報月刊》邀約李金銓教授撰文而又借故拒登的。當時,我很有點氣憤,幸而此後再沒有同樣事件發生。倘「君子」變了「小人」,我為甚麼還要「捨命陪」下去呢?
我把這篇被拒見報的文字,收入結集二《猶吐青絲》作為附錄,立此存照。
結集十四本 另選輯四本
對在《三言堂》寫過的文字,我很有點「敝帚自珍」的感情。全部一篇不漏,按見報日期的先後次序,結集出版。現已出版的結集,共有十四本:《捨命陪君子》、《猶吐青絲》、《胸中海嶽》、《去尚纏綿》、《悲欣交集》、《望斷天涯》、《夜聽春雨》、《滄浪之水》、《江山無限》、《化作春泥》、《山鳥山花》、《塵土雲月》、《橙黃橘綠》、《弦斷誰聽》。另有選輯四本:《回眸時看》、《隨風潛入夜》、《滋蘭又樹蕙》、《一枝清采》。(編按:第五本選輯經已出版,名為《俯首甘為》。)
所有結集,都選出在那時期見報的一篇文字,作為《代序》,再加以發揮寫了《前言》,書名也據此而擬定。有朋友說:那些書名太文雅深奧了,可能影響銷路,可否改得通俗一點?我不計較銷路,還是堅持自己的喜愛。
選輯是從結集中選出,選出一些較適合教師、家長和學生看的文字而輯成。我覺得,《三言堂》中的一些文字,對學生來說,較為艱深難懂。倘要教師或家長,看過結集,再從中選出一些來介紹給學生或子弟,太花他們的時間。倒不如我代他們去選,編為選輯。從銷路來看,選輯的數量比結集多,看來分作結集和選輯,分別出版,這方法是受歡迎的。
三大類文字 各有其喜愛
回顧這十年來,在《三言堂》寫過的文字,可粗略分作三大類。
第一類是屬教育性的。這包括:記述舊日的學生;有教育性的故事、寓言、童話;教育學生子弟的方法;回憶自己在學時的往事;等等。這些大多收入了在選輯。
第二類是屬文史方面的。這包括:古典詩詞的介紹和欣賞;我對一些歷史事件或典故的看法;我在閱讀中,發現一些值得向讀者介紹的內容;等等。
第三類是帶政治性和時事性的。這包括:對一些政治問題的側面反應,針砭時弊,褒貶人物,抒發個人感想;為公義鼓和呼;等等。為適應專欄的風格,這方面的文字,大多以雜感的形式去寫。
這三大類文字,讀者各有喜愛,其中以第一類最受歡迎。但第二大類,尤其是關於古典詩詞的介紹和欣賞,很得一些年長讀者的偏愛。至於第三大類,我是寫得較少的,但卻有讀者來信,問為甚麼不多寫?
我知道讀者各有喜愛,大致把各類文字相間而見報。《明報》有不少學校訂戶,星期六、日不送報到學校,所以,第一大類文字,少於這兩天見報。
寫作三原則 有趣和有益
我寫作有三個原則:易讀、有趣、有益。在《三言堂》見報的文字,我特別謹守這三個原則。
第一,易讀。文字是寫給別人去看的,倘若詰屈聱牙、深奧莫測、虛無飄緲、拒人千里,讀者讀不懂,或不耐煩去讀,怎麼好的文章也枉然。也許我從事教育四十年,任教的都是小學,總從小學生角度出發,要化難為易,最重要的是讓他們明白。所以,對一些較僻的字,我大多註寫讀音和作解釋,尤其是引用古籍,倘篇幅許可,我大多會作語譯。
第二,有趣。引人入勝,讀者才會整篇讀完的,否則,瞥一瞥題目便算了。不一定故事才有趣,一些新信息、知識、道理等等,不是老生常談而眾所周知的,也能吸引讀者。我認為,「事實勝於雄辯」,擺事實是受讀者歡迎的。當然,文采也會有吸引力,但過分雕琢而賣弄卻會弄巧反拙。
第三,有益。這不是打補針或吃維他命丸。增長知識、打開眼界、啟發思考、觸動感情、等等,這當然有益。但豈能篇篇文字,都能起這樣的作用呢?只要「無邪」,僅使讀者得到一時閱讀的快感,也算有益了。
我希望能朝這三個原則,「日日新,苟日新,又日新」。
過去,我沒有保存自己的文字的習慣。《三言堂》的結集,卻把這一部分保存下來了。其實,出版結集的一個目的,是為了自己,讓自己能不時重讀寫過的文字,「溫故而知新」,以求不斷的改進。
在不斷學習 感謝讀者們
自以為這十年來,寫每一篇《三言堂》,都是認真的。執筆前,心中總先有了題目題材;下筆時,又再深入縝密去思考過;寫好了,必覆看兩三次。每篇都約一星期前便交稿,見報前三天,校對打好的稿樣;校對時,至少看兩遍,除改正手民之誤外,還對字句偶有修改;刊出後,剪存時,又讀一讀,看看是否還有可修改得更好之處。這樣,自覺年來的寫作是有所進步的,是在不斷學習中。
我很感謝,《明報》諸兄,給了我一個這樣長的十年的學習機會。我是收到不少讀者來信的,尤其是遠隔重洋的來自北美東西兩岸的讀者的來信,對我是很大的鼓勵、鞭策和督促。對此,我更須感謝!
以我目前這般年紀,已不大敢想像,再過十年,自己將會處於怎樣的狀態。不過,我虔誠的心願是,能夠繼續為《三言堂》再寫十年,繼續在寫作上學習十年。
回顧十年,港人掀起一陣回顧這十年的熱潮。我參與的社會活動,幾乎全都眾所周知,不必怎樣去回顧或記錄下來。但曾寫下的一千多篇的《三言堂》,一鱗半爪地記錄了,我的思想和生活的側面。這近似我的一頁半頁周記,對從來沒有寫日記的我來說,是珍貴的。
再一次感謝《明報》諸兄和讀者們。期望著在未來的十年,仍然能夠每三天一次,與大家見面共話!
(原載於二○○七年五月二十五日《明報‧世紀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