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 叫一聲「早安」

叫一聲「早安」

在德國，一個猶太裔的傳教士，每天清晨都出外散步。他散步，總在鄉村附近，並按一定的時間和循一定的路徑往返。無論碰見甚麼人，不管認識或不認識的，都熱情親切地打一個招呼，說一聲「早安」。一些不認識的人，最初沒有甚麼反應，但他還是照樣地打招呼說聲「早安」。久而久之，那些人也回應還禮，說聲「早安」了。

只有一個年輕人，大抵是中學生，而且有德國人敵視猶太人的傳統心理，即使是天天遇見傳教士，總是一臉冷漠，毫無反應，連目光也不接觸。但是，傳教士全不介意，還是那麼熱情親切向他打招呼，說一聲「早安」。許久許久，這年輕人才看傳教士幾眼，態度仍然很冷漠。

過了幾年，納粹黨上台執政。

一天，全村的猶太人都集中起來，要被送往集中營，傳教士當然並不例外。他們列隊到火車站，乘火車到集中營去。在火車站，一名下級年輕軍官，揮動著棒子拿著名單點名。每叫出一個名字，棒子向左指或向右指，被叫出名字的人，便要隨棒子向左走或向右走，分成兩隊。

傳教士顫顫抖抖地，來到那軍官面前，抬頭一望，發覺那軍官，就是以前每天清晨散步時，都遇見的那個年輕人。他們目光相碰，傳教士習慣地不由自主地點點頭，說一聲：「早安！」

那軍官一愕，定睛看著他，那神情仍是那麼冷漠，卻猶豫了一剎那，不像前面的人一左一右，平均一邊一個分開兩隊。前面的一個是指向左的，對傳教士本應指向右邊，但卻指向左邊。傳教士在火車上，目送那揮動著棒子點著名的軍官的側影遠去，不知自己為甚麼被指向左。

大戰結束，集中營解散了，傳教士仍活著，回到鄉村來。打探一下，被分配右邊隊伍而送去另一集中營的人，無一生還。再打探一下，那另一集中營的生活艱苦殘酷得多，被送往那裡的人，都是早已計劃要把他們折磨至死的。

傳教士想不到，一聲「早安」，竟然使他僥倖地撿回了性命。

二○○七年一月十六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