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 醜小鴨、天鵝、海燕和山鷹

醜小鴨、天鵝、海燕和山鷹

在文學節的《文學於我》座談會上，被問：文學對你有甚麼影響？我首先概括地回答：是重要的精神糧食，給以精神力量，使我一生過得充實、豐盛、自慰。接著，我舉出三篇作品為例。

首先，是安徒生的《醜小鴨》。

童年，由小三升讀小四。因父親失業，在已入學的兄弟姊妹四人中，要挑出兩人停學。第一個是姊姊，因為她是女；其次便是我，因為我的成績比不上哥哥和弟弟。這對我的弱小心靈，創傷很大。內向的我，變得更自卑和寡言。

少年，讀到了這一篇童話，那創傷得到愛撫而癒合。出生在鴨場的醜小鴨，受到歧視欺凌，辛酸得很，獨自出走去過活。經過了冬天，牠長出翅膀，飛上天空，落在湖邊。在水的倒影中，發現自己已不是一隻醜小鴨，而是一隻天鵝。牠聽見遊人指著牠說：這是整群天鵝中，最美麗的一隻。我由此建立自信，懂得自愛自強，想著：將來，我也會成長為一隻天鵝的。

第二篇，是高爾基的《海燕之歌》。

中學還未畢業，我便參加了群眾團體和社會活動，受到鍛煉。我認識了公義，學會了把大眾利益放在個人利益之上，只要有所貢獻，是一隻醜小鴨還是天鵝，有甚麼要緊呢？這時候，我讀了這一篇散文詩。

暴風雨快要到來了。所有的禽獸都懾伏匿藏起來，只有那海燕，迎著暴風雨飛去。篇末的一句，「讓暴風雨來得更厲害些吧」，給我很深刻的印象。我再沒有去想，那醜小鴨長成的天鵝，卻要去學習海燕。的確，我一直都沒有因為風雨和安危而懾伏匿藏過。七三年的文憑教師薪酬事件，以及八九年以來支持中國民運，便是人所共知的。

第三篇，是高爾基的《鷹之歌》。

一隻受傷的山鷹，不能再飛翔了，落在懸崖的旁邊。那裡剛巧有一條蛇，不理解山鷹為甚麼因不能再飛翔而這樣悲傷，說：在幽谷裡爬行，不是很好嗎？最後，山鷹張開翅膀，雖然不能展動，卻從懸崖滑翔而下，作最後的一次飛行，葬身在崖下滔滔的流水中。

踏入晚年後，這一篇散文詩愈來愈經常地在心中出現。作為山鷹，飛翔就是生命，不能再飛翔的生命沒有意義，最後的一次滑翔也好。

二○○六年八月四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