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 「當時」與「當下」

「當時」與「當下」

《新文學史料》(季刊‧零六年第二期),刊出專訪《曾彥修先生論「『魯迅』在延安」》,訪問者潘磊,訪問日期是零四年九月廿八日。訪問了一年半有多後,才發表。

該文之前有這樣的介紹:「曾彥修,一九一九年出生。四川宜賓人。一九三七年到延安,進陝北公學,解放後曾任中共中央分局宣傳部副部長,人民出版社社長等職,一九五七年劃為右派。」為甚麼五七年後的經歷,都省略了呢?

訪問者在該文之後的《附記》中,有這樣的話:「他思維敏捷,感情豐富,談到一些問題時,他憤激得不能自已,我在一旁想插話也插不進。由衷地感到,先生是一個真誠、真摯的人。我在談話中努力想了解先生『當時』的心境、看法,但遺憾的是,先生總以『當下』來評價、認識『當時』。也許,對於一個八十五歲的老人來說,過往的事情、過往的心境已經被歲月沖刷得無痕,變得模糊不清了。」

所謂「當時」,是指六十多年前的延安時代;所謂「當下」,是指六十多年後被訪問時。

延遲發表,以及訪問者感到「當時」與「當下」兩者有別,大抵因為被訪者批評了毛澤東。

曾說:毛的《論魯迅》和《新民主主義論》,把魯迅捧得很高,很明顯是從當時的政治出發,去打擊蔣介石的獨裁和抗日不堅定。在此之後,毛再沒有甚麼尊崇魯迅的話了。

曾說:毛年輕時「與天鬥,其樂無窮;與人鬥,其樂無窮」,有點魯迅味。但魯迅不管與誰鬥,都堅持人道主義,沒有人道主義,就不是魯迅。言下之意,暗指毛是沒有人道主義的。

曾說:一九三九年,中共中央確定文藝方向是「民族的、民主的、科學的、大眾的」,毛卻把「民主的」刪掉。曾認為:沒有「民主的」,是把魯迅的靈魂攝走;從那時候起,毛便與魯迅告別了。

曾說:真民主假民主是一塊試金石。借魯迅以壓制思想與言論自由,就是法西斯,就是魯迅的真敵人,千萬不要再上當了。

訪問者也許太年輕了,覺得被訪者以「當下」去評論「當時」為「遺憾」。其實,這樣的評論最珍貴,是老幹部六十多年來血淚換得的經驗和反思,而不是往事無痕和模糊不清。

二○○六年七月二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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