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喜樂和哀痛
可以說是習慣,做了事,我大多會事後回想,做得怎麼樣,是否有可改進之處,即使是提出一個意見的小事,也往往如此。
例如,上月(○五年九月)與《明報》高層健波、進圖、成章、享南四人午膳。席間,健波提及,我在該報《三言堂》專欄所寫過的「才、德、資」的選拔人才標準,以及「德、智、體、群、美」的從事社會活動的五方面修養,並舉出兩個人物來,叫我比較評價他們的「才」與「德」。我即時作了回應。
事後想了一想,翌日去電加以補充。我說:俗世的「道德」與「政治道德」,後者的要求較高和嚴,不可相提並論。那兩個人物,前者有異,後者則背後因素相同而類似。
本月(○五年十月)一日,綠色生活教育基金,邀請我去演講。因為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,我自訂的講題是《我是一個怎麼樣的愛國者》。講後,一個聽眾問我:你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時候較多呢?因為時間所限,我只簡單地答了。事後,覺得應該說得詳細深入一點的。希望那聽眾和當時在座者,能夠讀到本文,其他人也何妨一讀。
開心或不開心,在感情的層次上是淺薄的,甚至可以說只是一時官感上的感覺,一過去,便大多不留在心上,所以也往往不大計較。比如聽到一個笑話、吃了一頓美食,或是遭人踏了一腳、失去用了多時的筆,等等。層次較高的,我稱之為喜樂和哀痛,卻深刻得多,常常持續在胸際盤桓,成為了一個時期甚至一生的精神生活的一部份。
我的喜樂和哀痛所繫,絕大多數是家國大事,人人所樂而樂之,人人所痛而痛之。既然人同此心,我不說大家也能猜測得到。但也來說一說,近日個人獨有的喜樂和哀痛。
一位中學教師,邀約我到校演講。他說:新調來的校長,在舊校曾聽過我的一次演講,覺得講得很好,便想我也來新校講一次。我常到學校演講,不大知道反應如何,這次知道了給學生做了小小的好事,心洋溢喜樂。
上月廿九日,練乙錚在《信報》刊出他的《「雖九死其猶未悔」的司徒華》,記述了三十年前,他與我的一段暫短交往。他的過譽推許,使我回憶起久已逝去的在艱苦奮鬥中的歲月,昨日的艱苦成為了今天的喜樂。
本月四日,《蘋果日報‧論壇‧一針集》,刊出作者惠成的短文:「司徒華先生:『誰言碧山曲,不變青松直。誰言濁水泥,不汙明月色。我有松柏心,俗騁風霜力。貞明既如此,摧折安可得。』︱︱《寓言》唐‧孟郊/一個人有高潔的品格,不會被惡勢力所屈服。」雖然是來自不相識者的片言鼓勵,也感到溫馨而化作了喜樂。
我也有我的哀痛。三年前,曾一起生活過的外甥,三十九歲英年早逝。今年五月,老朋友羅平退休後不久病故,未能享受晚年。我很少作夢,但他們多次來到我夢中。
至今,我的哀痛還在,揮之不去。
二○○五年十月十七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