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人圖騰」
今年（０五年）四月十四日至廿三日，我的四篇文字，連續在《明報．三言堂》專欄見報，向讀者介紹《狼圖騰》這部長篇小說。在最後的一篇──《重讀去再深思》，我說：
「這小說的主題立論，叫我佩服，但不完全信服；叫我驚醒、猛省，但還得去深省，反覆去深思。」「在歷次政治運動中，尤其是文革，狼的邪道更發揮得淋漓盡致，前所未見。」「八九年的六四事件，……施以血腥鎮壓的，卻更似狼。」「經濟開放改革以來，官吏的貪污腐化和國民道德墮落敗壞，都顯露出狼的面目。」
《狼圖騰》說：中國的民族性屬羊，必須輸入狼的血液，才能重振復興。我存疑。
不少朋友說，因我的介紹，去讀了這小說，的確很好看；但都沒有提及，我在這最後一篇中的存疑，心裏覺得有點不妙。尤其是最近，讀了朱成虎和遲浩田的講話，心中耿耿地認為：這小說的思想傾向，與講話所鼓吹的核戰論、生化戰論、稱霸全球、人類要死掉一半、……近似軍國主義的瘋狂言論，有著蛛絲馬的關係。我不能不寫這一篇《「人圖騰」》，希望讀過覺得好看的朋友，醒一醒！
重讀了《狼圖騰》的最後一章──《理性探掘》，更覺問題所在。小說的思想傾向，在這一章集中而明顯，細讀又去深思，是能夠幫助醒一醒的。
作者姜戎，從中國幾千年歷史中，找出例子：華夏民族本是遊牧民族，也有狼的血液，但轉為農耕社會後，卻變成羊的性格。歷次具有狼性格的遊牧民族的異族入侵，都有如輸血，對華夏民族起了振興的作用。他特別歌頌成吉思汗和滿清。中華文明的發展和延續，必須依靠這樣定期或不定期的輸血。這是幾千年來，中國古代文明的發展規律，涉及到民族的生存發展，即民族性格問題。
我認為他的舉例和推論，帶有既定目的的片面性，特別是不提人民的命運和苦難。不多說，單以滿清為例，嘉定屠城、揚州十日、留髮不留頭、文字獄等等，他都隻字不提。我們能夠單以戰功和版圖，去判斷民族的復興與否嗎？成吉思汗橫掃亞歐，更不能視作華夏民族的驕傲。
他提到，全球各民族分為，狩獵、遊牧、農耕、經商、航海、工業六大類。其實，幾乎所有都曾經歷過農耕的階段。為甚麼偏偏只中國深受影響而變成羊，未能發展為工業，原因很複雜，這是一個歷史的重大問題。菲律賓和印尼，與英國和日本，同是島國，為甚麼前者又不能發展為航海遊牧民族而強大呢？
我不是歷史專家，未能回答。人是萬物之靈，不是羊，也不是狼，何須以狼為圖騰去崇拜呢？我提出了「人圖騰」，這「人」是「人權」的「人」。希望全人類都既不是羊，也不是狼，都以人為圖騰，把「人權」視為至高無上，去尊重，去爭取，去維護。當「人權」成為全人類的圖騰，那時便是大同世界。
二00五年八月二十七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