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比曹沖更聰明
一位終身從事教育的小學教師，退休了。記者訪問他：在那麼悠長的教學生涯中，你可有一件最難忘的事？他沉思了好一會，彷彿要撥開積澱的記憶，去找出甚麼來似的，說：有的，這事永遠難忘，給我很大的教訓，影響了我其後對學生的態度和教學工作。接著，憶述這事：
那時候，我在小學已任教了四年。這一年，擔任四年級班主任和中文科。這一班的一個同學，給我很多麻煩，我心中對他大有反感。他上課不守秩序，老師在講課，他卻不時和鄰近座位的同學談天，尤其是愛「頂嘴」，常常提出不同的意見反駁老師。
一天，中文科的課文講完了，還剩下一些時間，我便給學生講曹沖秤象的故事。
曹沖是曹操的兒子，很聰明。有人送了一隻大象來，大家都很想知道，這龐然大物到底有多重？但怎樣去量大象的重量呢？沒有一把那麼大的秤，去量大象的。曹沖卻想出一個辦法來。
把一隻空船，泊在河邊，然後牽了大象上船。船上載著大象，有了重量，下沉了不少，在船邊記上了下沉到那處的標誌，然後把大象牽上岸。再叫人把一塊一塊的大石頭，搬上船去，直至船下沉到剛才在船邊記下的標誌。這樣，最後把石頭一塊一塊搬上岸，逐塊逐塊地去秤，把每塊的重量加起來，便是大象的重量。
故事講完了，我問同學們：曹沖是不是很聰明呢？同學們都齊口異聲說：是啊！他的確很聰明！只有那同學高高的舉起手，我還沒有讓他說話，他就大叫：不！曹沖不是很聰明！就在這時候，下課鐘聲響了，我沒有理睬他，走出課室。他追著來，不斷大叫：不！曹沖不是很聰明！一直追著我到教員休息室，弄得同事們不知發生了甚麼事。他被趕出教員休息室，還大叫：不！曹沖不是很聰明！
第二天，我通知了他的家長來校，投訴了他愛「頂嘴」的壞習慣。家長是個地盤工人，說這孩子在家裏，也是這樣令人討厭的。
再過一天，上課時我看見這學生，臉上有紅紅的巴掌印，嘴唇也腫了。我知道，一定是因為我的投訴，他給家長打了一頓，心裏內疚得很。約了他，放學後來找我。
放學後，沒有在教員室休息，卻和他在操場上談，我不願意同事們看見他被打傷的樣子。他一開口，就哭著說：我真的覺得曹沖不聰明！他為甚麼要用石頭呢？把石頭搬來搬去，不是很費氣力和麻煩嗎？為甚麼不用人？人可以一個一個自己去上船上岸，方便得多。這樣，不是也計算出大象的重量嗎？
我聽了，心裏一震，他的確比曹沖聰明！我忍不住擁抱他，流下淚，輕輕在他耳邊說：對不起！請原諒我！該打的是我，不是你。
我還向全班同學認了錯，道了歉。同學們靜靜地聽著。我問：這同學是不是比曹沖更聰明？他們都默默地點頭。
二００五年六月一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