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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1 五律最難寫

五律最難寫

  

  章立凡主編的《記憶往事未付紅塵》,書中有他自己寫的《亂世逸民──記「文革」中的康同璧母女》。該文記述他學詩、畫、篆刻,拿了習作去向康請教,有這樣的一段:

  「及至讀到詩作,老人精神一振,邊看邊點頭。她挑出其中一首七絕,說:比較起來,這首我最喜歡,信手拈來,飄逸不群,有太白之風。但要規範心胸,還須多做律詩,對仗是基本功。律詩中又以五律最難,你看毛主席做了那麼多詩,沒有發表過一首五律。」

  我一直嘗試著去學寫的,只是七言絕律,未試過五言的,因此從沒有體會比較過各種體裁的難易。

  讀了這一段話,想了一想而有同感。再拿出幾本詩選,翻了幾翻,撇開古詩和樂府不說,的確覺得:律詩比絕詩難寫,因為其中兩聯必須對仗;五言比七言難寫,因為每句和全首的字數都少,必須字句更精練,感情、思想和意境更高度濃縮概括。五言往往要上下句聯起來,一聯才能更好表達一個完整的意念,七言卻較容易單獨。在必須對仗的兩聯中,出句與對句要一氣呵成而是「流水對」,就更考功力了。

  對仗宜「流水對」而忌「合掌對」。所謂「流水對」,是把一件事、一個意思,如同流水一般連續說下去,出句和對句之間有時空和因果上的連貫性,不能顛倒。「合掌對」,則是出句和對句的結構完全一樣,意思相同或基本相同。關於這對仗的「宜」「忌」,有機會再詳說。

  康所說「五律最難」,端的經驗之談。至於「要規範心胸,還須多做律詩,對仗是基本功」,我深深領教。尤其是「規範心胸」四字,我的理解是要把思想感情更深化和昇華。

  誰的五律寫得最好呢?在藝術上,「最」是難有標準的,只可說是個人的觀感。我推崇杜甫。用一個很簡單而又似乎有點客觀的尺度,看看《唐詩三百首》和《唐宋詩舉要》,誰入選的五律最多?前者,杜甫十首,王維與孟浩然各九首,李白、劉長卿與李義山各五首;後者,杜甫四十首,王維與李白各二十首,李義山四首,劉長卿與岑參各三首,梅堯臣與王安石各四首,蘇軾與陳師道各三首。雖然《唐詩三百首》沒有選宋詩,但單以《唐宋詩舉要》來說,入選的五律也遠遠比唐詩少。以這兩本詩集的選者為投票人,杜甫都是以絕對壓倒的高票當選的。

  不說內容,杜詩以格律精嚴見稱,而且勤苦推敲,以五律的特點來說,他脫穎而出是合理的。我的推崇,並非董建華的委任。

  在不惑之前,我喜愛李白多於杜甫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多經滄桑,歷見家國苦難,走過曲折的心路歷程,愈來愈喜愛杜甫。多倫多《明報》的童松興兄曾在信中,對我說:「你的情懷是近杜甫的」,可謂知我。但在嘗試學寫舊詩中,卻自以為受李賀、李義山、龔自珍、魯迅、聶紺弩的感染較多。一是懶,二是功力遠遠不逮,我不敢去學杜甫,只欣賞。

  下文,向大家推介杜甫的五律。

  二00五年三月三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