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句七言不是詩
寫了二十八個字,分作四句,每句七字,湊拼起來,是否就是一首詩呢?七絕的確是四句,每句七字,共二十八字,這是起碼的最普通的常識;但此外,還有其嚴格的格律,如每句每字的平仄,上下句平仄的對與黏,押同一韻部的韻,不可犯孤平,如不合平仄而成拗句,須拗救,等等。且不論用字、造句和意境,假如完全不懂、不遵守這些格律,寫出來的四句七言的二十八個字,並不是詩。正如,有兩隻腳的,並不一定是人。
不吐不快,卻一直悶忍著。已事隔三周,但仍未見有人提及,於是毅然執筆一談。我曾批評過江澤民贈給卡斯特羅的詩,不懂平仄,剽竊自李白的《早發白帝城》,對等而下之的官員,還會有甚麼可忌憚避諱的呢?
《明報》去年(0四年)十二月十一日的《世紀》版,刊出了江素惠專訪外交部駐港公署特派員楊文昌的特稿──《外交生涯原是詩》。楊說:「我喜歡作詩填詞」,該文內有他的四句七字的作品三首。其他的內容無意觸及,只來談這三首貌似七絕的作品的格律。
第一首:「披荊斬棘闖五洲,不為封疆萬戶侯。閱盡人間大千色,試解百家沉浮愁。」首句應是「平平仄仄仄平平」,但「五」字卻是仄聲。第三句應是「仄仄平平平仄仄」,但「千」字卻是平聲。第四句應是「平平仄仄仄平平」,「解」、「家」、「沉」三字都錯了平仄。以下兩首,也根據「一三五不論、二四六分明」去評論。
第二首:「西風凜冽吹嫩草,雛鷹振翅跨海峽。帝京八載常翹首,日出東方是我家。」從首兩字「西風」來看,格律應是平起首句不押韻,四句格律應是:「平平仄仄平平仄,仄仄平平仄仄平。仄仄平平平仄仄,平平仄仄仄平平。」四句中沒有一句是合乎平仄的,簡直一塌糊塗。另一嚴重錯誤是,第二句第七字「峽」,應用平聲韻,但此字屬仄聲的「洽韻」;第四句的第七字「家」,卻屬平聲的「麻韻」。全首只兩個韻腳,一仄一平而不同韻部。
第三首:「苟利國家生死已,不計禍福忘家愁。三十春秋東逝水,未覺白了少年頭。」首兩句,應是抄自林則徐的《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》:「苟利國家生死以,豈因禍福避趨之」。為甚麼首句第七字,把「以」改為「已」呢?「以」是付與的意思,只要有利於國家,便生命都可以付出。「已」是終止、完畢、結束的意思,難道是生命受到威脅便停步了嗎?兩字同音,又不明「以」和「已」的意思,因而誤記而寫錯了。除首句因為有原句可循,平仄是對的;其餘三句平仄應是:「平平仄仄仄平平,平平仄仄平平仄,仄仄平平仄仄平」,全都錯了,不再逐字點出。
關於舊詩的格律,不必去讀王力的厚厚的《漢語詩律學》,買一本坊間薄薄的舊詩入門之類,讀讀便可。楊還說:有一小集子,鎖在抽屜裏。慶幸他鎖了起來。
二00五年一月二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