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70 寶玉、薛蟠行酒令

寶玉、薛蟠行酒令

「詩言志」，這還容易。小說中的人物也往往作詩填詞，著者為其代作，就不能說自己的「志」，必須符合該人物的感情，難度很高。曹雪芹不愧為大師，在《紅樓夢》，為各人物的代作，都符合其性格。現只拿出第二十八回中寶玉和薛蟠的酒令，作為例子說一說。

寶玉應邀到馮紫英家，與蔣玉菡、薛蟠等喝酒。妓女雲兒唱了一段曲，薛纏她。寶玉為她解圍，建議行酒令，新鮮曲子中要唱出女兒的悲、愁、喜、樂，結尾要用一句古詩舊對，或是《四書》《五經》成語。

寶玉帶頭唱：「女兒悲，青春已大守空閨；女兒愁，悔夫婿覓封侯；女兒喜，對鏡晨妝顏色美；女兒樂，鞦韆架上春衫薄。／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；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；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；忘不了新愁與舊愁；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；照不盡菱花鏡形容瘦；展不開的眉頭；捱不明的更漏。呀！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，流不斷的綠水悠悠。／『雨打梨花深閉門』。」

「覓封侯」：去找做高官的機會。「紅豆」：又名相思子，王維寫入詩後，詩詞中多以喻相思。「玉粒金波」：飯與酒，指珍美飲食。「菱花鏡」：背面刻有菱花的銅鏡。「更漏」：古代計時器，借喻夜晚時光。「雨光……」：這是宋詞人秦觀《鷓鴣天》中最後的一句。

寶玉借這一首《紅豆曲》，來形容黛玉，表達對她的傾心，訴說兩人的相思。「睡不穩」、「咽不下」、「形容瘦」等，指黛玉；「青山隱隱」、「綠水悠悠」，指兩人的感情。

輪到薛蟠，看看這個草包唱出甚麼來：「女兒悲，嫁了個男人是烏龜。女兒愁，繡房鑽出隻大馬猴。女兒喜，洞房花燭朝慵起。女兒樂，一根往戮。／一個蚊子哼哼哼，兩個蒼蠅嗡嗡嗡……」他一邊唱，一邊引得眾人哈哈大笑，還沒有唱完就被叫「免了罷」！

「烏龜」：妻子與別人私通，即王八。「慵起」：因貪睡懶惰不肯起牀。「毛几毛巴」：即雞巴，男性的生殖器也。「哼哼哼……嗡嗡嗡」：薛蟠因唱不下去，只好胡說八道。

曹雪芹為薛代作這酒令，精彩絕倫。在小說中寫正面人物難，寫反面人物也不易。通過這酒令，曹把胸無點墨、低級趣味、庸俗不堪、粗野下流的小無賴、小流氓的嘴臉性格，完全刻劃出來，赤裸裸地擺在讀者眼前。這是何等的功力和手法！

《紅樓夢》，處處見精彩。

二○○四年四月一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