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無情對」
日前,戴天兄在其《信報》專欄,談及陳寅恪於清華大學入學試國文卷,以「孫行者」為題,命考生作對句。據說,陳自己心目中的標準答案是「祖沖之」(明代大數學家,世界首位把圓周率計算到小數點後七位數字)。但有人認為,「一三五不論,二四六分明」,第二字「行」與「沖」都是平聲,實不合律,應以「王引之」較佳。對聯專家梁羽生則說:「行者」是佛家語,這「行」字指「德行」、「修行」,讀「幸」,實仄聲。不管怎樣,這一聯可算是「無情對」。「無情對」是對聯中的一種,上聯與下聯在意義上全無關係,只是在字面上對仗工整而已。對聯是漢語獨有的文字藝術和遊戲,「無情對」可以說是遊戲中的遊戲。來談談一些「無情對」。
魯迅幼時,在三味書屋讀書,老師壽鏡吾出上聯「獨角獸」,讓學生應對,魯對以「比目魚」,大受讚賞。「比」有一雙之義,與「獨」對得好;但「角」與「目」同屬仄聲,是不協的。我此刻想了一想,對以「兩頭蛇」又如何呢?
有人出一單字「墨」求對。一些人對以「書」、「文」等,雖然字義可取,卻無獨特之處。一人對以「泉」,叫人拍爛手掌。「墨」與「泉」兩字,上半部是「黑」與「白」,對得很好;下半部是「土」與「水」,同屬五行,也甚工整。你說這一單字聯,是有「情」還是無「情」呢?
以《紅樓夢》人物「馬道婆」(「道」作道教解),對以唐朝牛李黨爭主角「牛僧孺」;以陶瓷「唐三彩」,對以「李四光」(我國近代地質學家);以俗語「半桶水」,對以地名「六盤山」。這都不是對得很有趣嗎?
清末,有藥商以巨款買得四品官,穿上天青褂,為人所不齒,作「無情對」以諷之:「四品天青褂,六味地黃丸(成藥名)。」
一姓李私塾老師,上課時以「庭前花正放」為題,叫學生作下聯。一學生對以「足下李先生」。老師為之氣結,但也不能不讚賞。
一個黃梅時節,飲宴中,有人以「五月黃梅天」求對。眾人正在思索中,侍者捧上一瓶酒「三星白蘭地」,一人觸景生情,即對以「三星白蘭地」,大家都拍案稱妙。
清人何淡如,以廣東話寫怪聯見稱。他有無情怪聯:「公門桃李爭榮日,法國荷蘭比利時」。
月老祠對聯,「願天下有情人都終成眷屬,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良緣」,膾炙人口。有人把《共產黨宣言》的最後一句,略改而取代下聯:「要全球無產者大聯合起來」。端的「無情」!
二○○三年九月五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