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70 兩姊妹的故事

兩姊妹的故事

　　五十年代初，我剛從教育學院畢業，到小學去任教。在學生中的兩姊妹的一件事，很是感人。我一直藏在心裏，想寫成小說，但自知沒有這樣的才華，始終沒有動筆。現在，數十年過去了，大抵小說將會胎死腹中，就簡略地把這件事，以這篇短文記下來。

　　太平洋戰爭爆發，日軍佔領香港，市民難於生活下去。本是朋友的兩家人，各有一小女嬰，相差只一歲。這兩對夫婦都要投奔內地，路途艱險，不便與這兩個女嬰一同上路，於是，就把她們交給一位膝下猶虛的老工友收養。

　　老工友夫婦，對這兩個女嬰，視如己出，即使在戰爭那麼困難的日子，也沒有讓她們捱饑受苦。

　　戰爭結束了，那兩個女嬰的親生父母全無信息。她們漸漸長大，入學了，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。我認識她們的時候，一個讀五年級，一個讀六年級，都是勤奮聽話的好學生。

　　不知怎的，大抵是聽了親友竊竊的傳言，首先是姊姊知道了：她們都是被收養的，那兩家人的一家已遭不幸，另一家在戰後卻去了美國。這仍在的一家的夫婦，和老工友聯絡上，不久便回來，領回自己的骨肉。不久，妹妹也知道了這信息。老工友夫婦，沒有對兩姊妹透露過甚麼，只是變得很沉默，常常對着她們無端下淚。

　　姊妹兩人私下談論這事，姊姊顯出很興奮，對太平洋彼岸的黃金世界，充滿憧憬；但妹妹卻不捨得離開養父養母，並說，即使回來的是她的親生父母，她也不會去美國。

　　的確有如晴天霹靂，從美國回來領回自己的骨肉的，是妹妹的爸爸媽媽，姊姊的親生父母已在戰亂中死去。姊姊陷於極度失望，幾乎整個人崩潰了；妹妹卻信守說過的話，堅決不肯離開老工友夫婦。最後，這對從美國回來的夫婦，收養了姊姊，帶去了美國，讓自己的親生女兒留在香港。

　　這兩姊妹，現在已有了她們自己的孩子和孫兒了罷？

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

捨命陪君子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一） 司徒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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