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阿Ｑ精神到活命哲學
據北京朋友的來信，劉再復告訴我們：在國內知識分子中，流傳「一個中心、兩個基點」的新版本――「以健康為中心，糊塗一點，瀟灑一點」。
讀了，心裏有隱隱的、深深的定悲哀和苦痛。
這新版本，實質是「活命哲學」的縮影。所謂「以健康為中心」，就是想長命百歲；所謂「糊塗」，就是對是非黑白，視而不見，置若罔聞；所謂「瀟灑」，就是少問世事，遠避麻煩，不計榮辱，只求逍遙。「糊塗」和「瀟灑」，大有諸葛亮未出草廬時，「苟全性命於亂世，不求聞達於諸侯」之概，這是一個為活着而吃飯、為吃飯而活着的人生觀。
知識分子，向被視為民族的良知和脊樑。現今，竟變成了奉行「活命哲學」的動物，孰令致之！
我由此想到，聶紺弩曾論及「阿Ｑ精神」。
羅孚兄在《聶紺弩詩全編‧全編後記》中，寫道：「紺弩自己說，他不止詼諧、滑稽、打油，更有着阿Ｑ氣。……紺弩又說，『阿Ｑ氣是奴性的變種，雖然不是好東西，但能以它為精神依靠，從某種情況下活過來，它又是好東西。』」
魯迅創造了一個千古典型――阿Ｑ。阿Ｑ的「精神勝利法」，向被認為是中國人的民族劣根性。為甚麼竟又變成了，精神依靠和讓人活過來的好東西呢？
原來，勞改場、牛棚、牢獄裏，一些在受着折磨的人，冷眼看見某些人的醜態、一些曾整人者也在被整、一些折磨過自己的人也在被折磨，……於是以阿Ｑ精神來自我慰解，作為自我心理治療的妙藥，把身受的冤屈苦難美化。這是魯迅和他的讀者，始料不及的罷？
從聶的阿Ｑ氣，到新版本的「一個中心，兩個基點」，已三十多年了。這是一個更大的倒退，因為「精神勝利法」，還有「精神」，還要「勝利」；新版本，有的只是行屍走肉。孰令致之？
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六日
捨命陪君子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一） 司徒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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