捨命陪君子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 司徒華
被斥罵的兩次作文
二戰後，在官立油麻地書院肄業，我曾兩次被作文老師斥罵。
作文題目是《沙田旅行記》。我想：去沙田，不是要乘火車過山洞嗎？就只截取這一段去寫。至今，還記得大意是這樣的：
汽笛發出迎接挑戰的高叫，進入山洞。電燈壞了，黑漆一片；「轟隆、轟隆」的聲音掩蓋一切；車廂搖擺得更厲害，彷彿向無底深淵下墜。
有人擦亮火柴吸煙，帶給大家刹那的安慰；有小孩哭叫起來，說很害怕；有人罵道，為甚麼電燈常常壞……。時間停頓了似的，使人覺得特別漫長。
汽笛又發出尖叫，這是勝利的尖叫，火車出山洞了。車廂外，是陽光下的一片金色大地。剛才那哭叫的小孩，已在媽媽懷中睡着。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。
派卷時，老師把我叫到面前，當眾斥罵：「離題萬丈，問非所答！重作！」
後來，我把題目改為《過山洞》，寄到當時的《星島日報‧學生園地》，參加徵文比賽。結果入選為第二名；得到的奬品，是一本托爾斯泰的《幼年‧少年‧青年》。
第二次是兩年後，是一位臉孔更為嚴肅刻板的老師，作文題目是《有志者事竟成》。這次我一本正經去寫，大意是這樣的：
有志者，未必事竟成，要看你立的是甚麼志。比如你想中馬票〈那時還沒有六合彩〉，每次都傾全力去買，可能至死，也未能中。又比如，你想水中撈月，雖未至於像李白溺斃，但也沒有成功的希望的。
這次，又被老師叫到面前，當眾斥罵：「標奇立異，包頂頸！重作！」接着，還把我的卷子，撕得粉碎。
這兩次斥罵，我視作很珍貴的禮物，因為使我懂得在以後漫長的教學生涯中，怎樣對待學生，怎樣教作文。
一九九七年九月十六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