捨命陪君子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 司徒華
另類的「及身而散」
最近,讀李敖的《回憶錄》、陸鏗的《回憶與懺悔錄》、許家屯的《說故談今》,想到了另類的「及身而散」。
「及身而散」是怎麼一回事?一些老一輩的文人雅士,年事漸老,直趨極限,自忖來日無多,便趁還有一口氣,把平生蒐集、珍藏、心愛的書畫、硯石、印章、古籍、等等,贈送給有同好的較年輕的朋友。
這種通脫、豁達、兼善的雅量,是值得佩服的。比起唐太宗把賺來的《蘭亭序》真跡,陪着自己的屍體帶進墳墓去,判若何止霄壤!
為甚麼不送給博物館?大抵這些東西,價值還未夠得上在那裏展出。為甚麼不留給自己的後人?自己的後人未必有這樣的愛好或雅致。假如是贋品,怎麼辦?我以為不必毀掉,最好能附一小記,說明如何上當,如何發現其假,也「及身而散」送了出去,連同經驗也一併遺留在人間。
其實,這些「及身而散」了的,並不是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;還有另一些更值得遺留在人間,對更多人更有價值的。
一生的閱歷際遇,對其反思而積澱起來的經驗和智慧;尤其是一些非一般人可窺見、知悉、體會的事實,某一歷史的陰暗角落:假如不寫下來,刋印出來,就會湮滅。近代學者,對一些筆記野史的重視,是很有道理的。現在,出版印刷都發達得多,應該有更多「筆記野史」去印證、旁證、反證、矯正、補充、豐富,那些近乎官式的記述。
瞿秋白的《多餘的話》,我認為是一篇千古文獻。近年,巴金在文革後所寫的幾本《隨想錄》、李銳的《廬山會議實錄》、李志綏的《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》,等等,都是發人深省,有益世道,有助於歷史的進步的著作。
我的所謂「另類的『及身而散』」,就是把這些寫下來,刋印出來。
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