捨命陪君子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 司徒華
題外的兩件小事
九七年六月份的《讀書》,刋出了朱學勤的《從一枝煙到一本書》。這是作者,為林毓生編選學術論文集的編後話。該文介紹了林的學理,並甚為推許。我讀後,欲對文中所提及的、在題旨以外的兩件小事,耿耿於懷。其一是,朱與林如何由「一枝煙」而「不打不相識」。
八八年夏,林到上海講學。朱在酷熱中,騎了一個小時車去參加,十分疲憊,一進門就點起了一枝煙。林看見了,當眾責問:「這是公共場合,你怎麼可以抽煙?房間不大,你不是汚染空氣,干預別人自由嗎?」朱立即頂回去:「林先生,這裏不是美國,我不是開車而是騎車過來的。騎車一小時的疲憊你能體會嗎?」雖已事隔近十年,朱在回憶此事時,也只淡淡說了一句,當時年輕氣盛,沒有較多一點深刻的反思。
「這裏不是美國」、「騎車一小時的疲憊你能體會嗎」,把我刺痛得幾乎抖顫起來。難道只有在美國,才不應該在房間不大的公共場合抽煙,汚染了空氣,影響了別人嗎?為甚麼以此來區分美國和中國呢?
騎了一小時車的疲憊,是個人的事。難道就能要來自美國的通常開車的人,體會自己的疲憊,對在房間不大的公共場合抽煙,視而不見,置諸不理嗎?何況,誰知道你騎了一小時車呢?疲憊就可有特權嗎?
其二是朱的轉述。
八十年代初,北京一學界名流初次訪美歸來,對另一位老先生曾感慨不平:「x公,林﹝毓生﹞、余﹝英時﹞、杜﹝維明﹞在海外學界地位,原來是你我的位置呀!」
「鎖國」和「鎖腦」幾十年,造成了海內外在多方面的巨大差距,的確使人痛心扼腕。但想到的,為甚麼不是如何急起直追,迎頭趕上,而是個人的「地位」和「位置」呢?「地位」、「位置」,又把我刺痛得幾乎抖顫起來。
這兩件小事,使我感到:長期的「鎖國」、「鎖腦」,把人的心也鎖起來了,「鎖心」的枷鎖還在。
一九九七年八月八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