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8 答董橋談讀書與冷酷

捨命陪君子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

答董橋談讀書與冷酷

董橋稱我為前輩，實在太不敢當。年紀，彼此大抵差距不大；讀書，不論校內外，我都遠遠不及；學養，我一無所有，僅僅一點點辦實事的經驗。對他，我卻直呼其名，似乎大有倚未老而賣老之概——對此，須作解釋。

　 由於篇幅有限，我暗自立下規矩，除了極少數人物，例如孫中山，一概不先生前、先生後，以免有時會擠掉要說的幾句話。現特借此公告各方君子，尚幸見諒、海涵。

　 我對「冷酷果斷、猶豫神情為甚麼與讀書相關」存疑。

　 董橋答曰：「我真的相信讀書讀精了會看穿世情，待人冷酷，處事果斷；我也真的相信讀書讀精了會目空一切，自信自大，站出來絕不拖泥帶水，軟弱猶豫。」

　 我未能釋然，在腦海撈了一撈，一時撈得幾個自己所知而一般人也聞其名的、也可算是讀書讀精了的人物來：錢鍾書、陳寅恪、魯迅、毛澤東、郭沬若、胡適、周作人……。這些人中，除了毛澤東外，沒有誰算得是冷酷的；即使郭沬若，也只是涼薄，而非冷酷。雖然，也許會有人認為魯迅冷酷，其實，他更有熾熱的另一面。

所有這幾個人，我都只從其文字和行事去認識他們，覺得周作人是「拖泥帶水，軟弱猶豫」的。至於「目空一切」、「自大」，除了上述冷酷或涼薄的兩人，對餘者都不大有這樣的觀感，尤其是錢鍾書和陳寅恪。

看來，讀書即使是讀精了，也可以讀出各種各様的人來的。秦檜是狀元，文天祥也是狀元，各站兩極端。要看讀些甚麼書，怎麼去讀書，為甚麼讀書，「各取所需」所取了的是甚麼；更要看其安身立命和際遇閱歷。讀書讀精，並非決定性。

董穚還覺得我，「也相當冷酷果斷，面部少有猶疑的表情」。如魚飲水，「冷酷」和「表情」，恐怕只因賣相欠佳；有時顯得「果斷」，是由於對某些事，早有預見，已多時反覆各方考慮過。真希望彼此交上朋友，多點了解。

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四日